从厦门港坐四十分钟轮渡,鼓浪屿的钢琴声还没在耳边散尽,浯屿岛的渔网味已经漫了过来。老郑蹲在码头石阶上抽烟,看见我们就挥挥手:“今天南风天,虾姑正肥,再晚半小时就赶不上潮头了。” 他的胶鞋上还沾着昨晚的海泥,裤腿卷到膝盖,露出被海水泡得发白的皮肤。
渔船刚驶出防波堤,老郑就把一张大网往海里撒。“虾姑这东西鬼得很,专躲在沙窝里,得用‘兜底网’才能捞着。” 他手里的网绳勒出红痕,“你们北方叫皮皮虾,我们叫虾姑,论鲜甜,比龙虾还胜三分。” 说话间,远处的白海豚突然跃出水面,惊得网里的小鱼乱蹦。
收网时太阳正烈,网兜里的虾姑青灰色的外壳闪着光,大的足有巴掌长,腹部的虾黄把甲壳顶得鼓鼓的。“看这带膏的,才是极品。” 老郑捏着虾姑头部轻轻一掰,壳就裂开了缝,雪白的肉裹着橙红的膏露出来,“剥的时候得顺着壳边掐,不然容易被虾脚扎着。” 他教我们用牙签从尾部挑出肉,指尖立刻沾了层滑腻的黏液,带着海水的清咸。
回到岛上时,老郑的媳妇已经在院子里支起了小炭炉。沙茶酱是自家磨的,花生酱混着虾米、鱼露和南洋带回的咖喱粉,在砂锅里咕嘟着冒泡。“虾姑要么白灼要么椒盐,配沙茶酱是我们浯屿岛的独创。” 她把刚煮好的虾姑倒进竹筛,海风一吹,热气裹着鲜味直往人鼻子里钻。
我学着老郑的样子剥虾姑,指尖被扎了好几下才摸到窍门。雪白的肉蘸上沙茶酱送进嘴,先是海鲜的清甜在舌尖炸开,接着沙茶的醇厚漫上来,花生的香、虾米的鲜、咖喱的微辣缠在一起,把虾姑的嫩衬托得淋漓尽致。老郑喝着本地的米酒,眯眼笑道:“鼓浪屿的游客哪尝得到这个?虾姑离了浯屿岛的水,活不过两小时,更别说现剥现吃了。”
下午在岛上闲逛,看见家家户户的房顶上都晒着鱼干,祠堂门口的石桌上摆着棋局,下棋的老人手边都放着盘虾姑壳。海风穿过窄窄的巷子,把沙茶酱的香味送得老远。老郑说,浯屿岛人靠海吃海,虾姑是老天爷赏的家常菜,“以前渔民出海,带一罐子沙茶酱,钓上虾姑就着吃,比什么山珍海味都香。”
傍晚离岛时,老郑往我们包里塞了几瓶沙茶酱。“回去煮面条时挖一勺,就当尝个念想。” 但我知道,少了浯屿岛的海风,少了刚离水的虾姑,少了老郑媳妇砂锅里咕嘟的热气,这酱终究是少了点魂。就像老郑说的,鼓浪屿的琴声再好听,也抵不过浯屿岛的虾姑就着沙茶酱,在齿间爆出的那口鲜 —— 那是藏在厦门湾深处,只有潮头和渔民才知道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