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妈跟朋友参加低价旅游团，之前在泰国买了几千元的药，如今港澳游又买了好几万元的东西。”

谈及家人这些年参加的低价旅游团，张丹气不打一处来。据张丹讲述，这次的港澳游团，是保险公司搞的低价旅游团，当时还花了1000元左右的报名费。

中国新闻网《民生调查局》记者调查发现，各种保险公司组织的低价旅游团，已成为“强制购物”重灾区，业务甚至发展到海外。

社交平台上，不少人发帖称自己或家人参加低价旅游团“被迫购物”。

参加海外低价旅游团，被迫花了近两万元

“我让家人躲过了电诈和保健品，却没能躲过低价旅游团。”“低价旅游团，是养老金最大的敌人。”近些年，打着各种旗号的低价旅游团屡禁不止，一些保险公司也深度参与其中。

有网友发帖称，“在越南芽庄，清一色是各大保险公司的VIP团，而且行程安排一模一样，跳岛一天，翡翠湾一天，然后是两天四个点的购物，再穿插三个小景点，导游说已被公司要求游客人均6000元到8000元的消费任务。”

李女士就是参加越南芽庄旅游团的一员。“今年6月份，一位自称大家人寿的工作人员组织我们去芽庄旅行，说客户只用出费用的三分之一，大概是1200元，且不强迫购物。虽然行前有所担心，但基于对保险公司的信任，还是参加了这次旅游。”

但去到芽庄后，李女士还是没躲过购物。“团里大概一半人都买了，我花了大约1.8万元。”

在旅游车上，李女士称遭遇了地接的“狂轰乱炸”。“他们不停输出，说不买东西就是过来白吃白喝，还夹杂着一些威胁性话语，对车里的老年人说，‘你们不买就上不了回去的飞机’。”据她和同行朋友回忆，导游还会有诅咒性话语，例如买的人会有福，不买的人会有大祸。

由于行程前几日李女士所在的团消费金额不高，两车人还被临时换酒店，连同最后一晚的自由晚餐时间和次日上午的自由活动时间都改成新的购物点。李女士的同行朋友还提到，“购物点的商品价格高得离谱，一张1.5米的石墨烯乳胶床垫价格要1万元，收款方还是国内个体户。进入珠宝类购物点后，房门就被锁上了，曾尝试打开门但徒劳。”

另一位芽庄旅游“受害者”谷玲，由于其朋友是保险公司带队人，她刚开始还庆幸不用交团费。但经历两天纯玩后，小谷就被带去了购物店。

“我们的团消费额度是10万元，消费不到就一直要去购物店，还被威胁说‘如果不消费这个额度，就让补回程的票，一人补3000多元’。”

一边是导游不停游说，一边是身在海外担心回不来，没有经验的谷玲花了接近两万元。

保险公司和旅行社合伙坑游客？

据李女士同行朋友讲述，整件事中最让她震惊的是保险公司和导游站在一边。“面对游客的投诉，保险公司领队否认导游赶游客下车，直到其他游客也发声，她才作罢。”

打着回馈客户的名义，却站在客户的对立面，保险公司“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某保险公司从业者告诉中国新闻网《民生调查局》记者，保险公司热衷于组织客户旅游，一方面是发掘客户潜在需求，推荐产品让客户加保。另一方面是拓客，“邀请客户参加，客户可能还会带朋友或家人一起”。

而在这个过程中，保险公司可以促单，旅行社可以获客，唯有客户成了“待宰的羔羊”。还有知情人士爆料，一些保险公司“拉客”后会收取返点，部分旅行社也会在游客购物达到一定金额后吃回扣。

为了尽可能“凑人数”，这些保险公司还出现“拼团”现象。

李女士表示，邀请人告诉她，此次旅行为富德生命人寿组织，大家人寿“拼团”。据李女士观察，接机牌和宣传横幅均显示为上海富德生命，“宴会也是由富德生命人寿组织，不过上台发言的则是君康保险经纪，还提到这次活动是富德生命出的费用。”

旅游团参加的宴会。 受访者供图。

中新网记者按照李女士和同行朋友提供的信息，拨打大家人寿邀请人的电话进行核实，对方否认自己是大家人寿的，称跟她没关系。但在李女士朋友提供的聊天截图中，这位邀请人不仅发布了打着大家保险旗号的旅游信息，还提到越南团已经发过多趟。记者又拨打同在团里的大家人寿业务经理的电话，对方承认自己是大家人寿的，但表示活动不是大家人寿组织的。

记者随后以消费者身份咨询了大家人寿上海分公司，客服表示，公司确实会安排旅游等活动，但具体情况需要跟业务员咨询。富德生命人寿客服也提到，这类活动有可能是当地机构组织的，具体需要跟当地保险公司和业务员进行确认。

保险方闹起“罗生门”，旅行社也闹起“李鬼”。据李女士描述，合同上显示的国内旅行社为深圳市中海国际旅行社。记者联系了深圳市中海国际旅行社工作人员，对方称，李女士提供的合同为假合同，“我们是被人家冒充的，也没有上海分公司。”

该工作人员还提到，国内有大把这种冒充“东旅”“国旅”的“野马”旅行社，保险公司应该去找正规旅行社，而不是随意和这种“野马”旅行社合作，到时候出现问题会很麻烦。

一趟由保险公司牵头的跟团游，消费者却如同货物被反复“转手”，成为了保险公司和旅行社获利的工具。“造假”的合同、真假难辨的保险公司业务员、“找不到”的旅行社，更是让消费者维权之路困难重重。

据媒体报道，针对保险代理人组织超低价旅游团，期间出现强制购物、扣押护照等违规行为，之前已有保险公司收到过监管提示。

旅游团强制购物为何屡禁不止？

低价旅游团暗存强制购物一事并不罕见。7月9日，文旅部公布旅游市场严重失信主体典型失信行为(第一批)，多起案例均涉及擅自变更行程增加购物点、胁迫游客进行消费等行为。

如，昆明汉楼国际旅行社有限责任公司在接待旅游团队过程中擅自变更旅游行程安排，导游人员李某在未与旅游者协商一致或旅游者要求的情况下将团队带到“大理市银轩珠宝首饰坊”等场所购物，并使用侮辱、咒骂言语强迫或变相强迫旅游者参与购物活动，引发多组旅游者投诉。

中国新闻网《民生调查局》记者注意到，此类问题的关键还是在于众多小型、非正规的旅行社盲目竞争，以及无良导游的存在让这个行业乱象丛生。

在首都国旅工作的张先生，已有近二十年的从业经历。他向记者表示，“现在注册旅行社很容易，注册完关了再重新注册，打一枪换一个地方。有的旅行社都没线下门店，只有一个执照，用营业执照和对公账户欺骗游客，让游客以为安全，其实不然。”

张先生透露，由于很多旅行社都不开店，员工就用社交媒体发送低价产品，页面上放着各种漂亮照片和视频，客户不懂便签署电子合同，一旦出现问题都找不到人。再加上一些客户为了省钱，贪图低价产品，但到最后就会发现，当地额外消费可能比报一个豪华VIP团还要贵。

江苏镇江市消费者协会也曾发文指出，“不合理低价游”能长期存在，主要是涉及的旅游主体多，游客维权困难；涉事旅行社更多地把关注点放在低价竞争上。同时，一些机构或个人未取得营业执照和旅行社业务经营许可证，通过网络发布低价游信息招揽游客，监管难度大。另外，部分旅游者消费理念不成熟，特别是一些老年旅游者以价低作为首选因素。

多地开展专项治理，加大惩治力度

不合理低价游、强迫购物，不仅损害游客的旅游体验，侵害消费者的权益，还恶化当地营商环境，损害地方的形象。今年以来，多地已开展“不合理低价游”治理专项活动，各地消协组织针对低价游乱象发布消费警示。

近期，文旅部召开例行新闻发布会，宣布重拳整治强迫购物等违法违规行为。此前，文旅部已联合公安部、国家市场监管总局印发《关于整治强迫购物 促进旅游市场健康发展的通知》，决定开展为期一年的专项整治工作，对旅游市场中存在的强迫购物问题开展全链条治理。

时代九和律师事务所高级合伙人闫兵向中新网表示，旅行社严重超出旅游行程安排购物消费，侵犯消费者的知悉真情权，同时也涉嫌违约。强制消费还侵犯消费者的自主选择权。在一些极端案例中出现的给旅客施加精神暴力、甚至出现限制自由及肢体冲突的行为，侵犯了消费者的安全保障权。游客如果遭遇强迫购物，可拿起法律武器维护好自身权益。(应受访者要求，文中张丹、谷玲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