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西行之十一

愿应县木塔千秋吉祥

任纪勋

一

“漯南宫阙尽，一塔挂青天。” 5月18日下午，我们观瞻了名闻天下的应县木塔。

应县木塔全名为“佛宫寺释迦塔”，位于山西省朔州市应县县城西北角的佛宫寺内，是佛宫寺的主体建筑。木塔建于辽清宁二年（公元1056年），金明昌六年（公元1195年）增修完毕。它是我国现存最古老最高大的纯木结构楼阁式建筑，也是世界木结构建筑的典范，和埃菲尔铁塔、比萨尔斜塔被誉为世界三大奇塔。

梁思成手绘的应县木塔（网图借用）

应县木塔实景

它的奇在于它的高度。整高67.31米，相当于现在20多层楼高。从传统意义而言，西方的石文化建筑是往上长的，如经典的哥特式教堂；中国的木文化建筑是横着铺陈的，如故宫。自佛塔传入中国的千百年间，上万座各种形式的塔在中国大地拔地而起，至今还留有25000多座。但木塔因材料易损仅有极少留存，应县木塔是名至实归的第一。中国建筑师大家梁思成对此也极为惊奇：“不见此塔，不知木构的可能性到了什么程度。”

它的奇在于工艺的特独和精湛。全塔用了3000多吨木材（总重量7400吨），每一根柱子承重110吨，没用一个铁钉子，全部靠着斗拱在柱梁镶嵌和穿插吻合。木塔共使用54种240组不同形式的斗拱，是我国古代建筑中使用斗拱最多的塔，堪称“斗拱博物馆”。当你站在塔底向上看，一丛一丛的斗拱，宛如佛陀的坐莲在天际绽放，被称为“百尺莲开”，很难不令人激动。在梁思成看来，“那是'长明灯'，自九百年前日日夜夜地亮到如今。”

眼花缭乱的斗拱（网图借用）

它的奇还在于经历了天灾人祸的磨难，依旧挺直腰杆，直插云霄。雁北地区易发地震。从1305年大同地震开始，共有四次地震波及，周边房子多有震毁，但木塔安然无恙。不仅有天灾，还有人祸。1926年，冯阎大战在山西爆发。冯玉祥所部对驻守应县木塔的晋军指挥部攻击，200多发枪弹击中木塔，至今木塔仍留下弹痕。1948年解放应县时，木塔曾被炮弹击中，造成倾斜，但还是挺过来了。

二

2002年，我到过木塔。那时木塔周边环境很冷清，冷清到有点荒凉，连个摊贩都难见到。景区范围也圈得很小，里面一棵大树也没有，印象中空余的土地上还种着蔬菜。幸运的是那时还可以上楼。

园内见不到一棵大树（2002.11.11）

今日的木塔景区今非昔比，景区外的街巷，各类商店旅馆鳞次栉比，热闹非凡。景区内环境整洁，绿树庇荫，新建或修复的其他寺庙建筑也陡显精气神。

景区外貌

入门处是一个古式的木牌楼，上书“浮图宝刹”四个大字。我努力地寻找记忆，20年前是没有这牌楼的。

“浮图宝刹”牌楼

牌楼后正面主通道有一座汉白玉观音立像，背后即是巍峨的木塔。此处是游人打卡的热点，一支退伍兵旅游团在搞团建，撑着横幅集体留影。

打卡留影

景区已绿树成荫

退伍军人在搞团建

佛宫寺的山门是原址翻建的，一块“全国文物保护单位佛宫寺释迦塔”的标记，表明了它的身价，山门后有钟楼和鼓楼。

寺庙山门

进入景区有一块电子显示屏，清晰地显示木塔在即时已经是多大岁数，为此间留影的游客增添一份意趣。

“968年5月18日16时04分54秒”

景区内高大挺拔的木塔直插蓝天，耸立其中，给人一种强烈的震撼感。团友们纷纷寻找最佳角度，和这千年木塔合框留影。

木塔前留影

木塔的塔基与常规楼阁式塔不同，长宽各为52米左右，且两级塔基总高4.4米，下层为方形，台基四面出月台，上层为八角形，上下二层各向四面出四个月台。

台基（网图借用）

塔身直接建于第二层八角形大台上，厚重平稳的大台基，成为木塔强有力的支撑，这使得整座塔与地面的接触面积变得更大。环绕木塔的有24根外檐柱，用以支撑塔身屋檐，连接楼层，形成宽大的走廊，行走其间给人无限清凉的感觉。

塔檐下一片清凉

佛塔底层中间是释迦牟尼像，高11米，面目端庄，神态怡然，顶部有精美华丽的藻井。门洞两侧壁上绘有金刚、天王、弟子等，壁画色泽鲜艳，人物栩栩如生，内槽墙壁上画有六幅如来佛像，均为金元间遗物。但暗腾腾室内挤满了人头，无法让人细细欣赏。

底层室内主尊佛释迦牟尼

室内左侧是通往二层的楼梯，现因保护文物，已经关闭。文物类的景点总有这种情况，能看到这一次，未必还能看到下一次，对此，我深有感触，曾写过一篇《过后即毁》的文章：我1995年到过美国纽约的“双子座”大厦，但它在“9.11”中毁了。我到过的巴黎圣母院、冲绳守礼宫、香格里拉古村等，后来也因火灾而毁了。2002年我曾到过木塔的上面，算是幸运了。

上去的楼梯（借用网图）

二层楼上（借用网图）

二层佛像（借用网图）

三层的四方佛（借用网图）

四层的佛像（借用网图）

五层的佛像（借用网图）

佛宫寺属于“前塔后殿”的布局。我们从大佛背后走出大门，跨过一座旱桥是释迦塔寺院。有大雄宝殿，东西则是观音殿、地藏殿等配殿，这些殿宇均是在原址基础上的翻建。

佛宫寺正面

大雄宝殿

佛塔的背面

佛宫寺有个宝，也是个故事。1974年，当地文保部门对木塔进行维修。专家们在四层佛像中找到了一些宝藏，大家兴奋地议论。没有想到，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当时正在二层搞维修的两位木匠将“佛像有宝”的消息记在心上。他们偷偷地凿开二层主佛像的前胸，从里面盗走一些文物，在被追回的赃物中竟然有一颗佛牙（后在四层佛像肚子中又发现一颗）。佛界传说：释迦牟尼佛灭度后，留下七颗佛牙舍利，有两颗被盗失踪。据考证佛宫寺发现的正是传说中下落不明的两颗佛牙舍利，佛教协会会长赵朴初和台湾高僧星云大师等亲自查验后也予认定。对佛牙舍利认定的权威性我们无法置评，但我们无缘观瞻倒是一个遗憾。

其实，木塔上现存的54块牌匾真是个宝。文字精彩，书法遒劲，寓意深长，是中华书法艺术之佳作，也是历次修缮木塔的历史见证。题额者不是状元，就是官场显贵或文坛巨擘，以至是帝王手迹。

各种牌匾

第三层塔檐下“释迦塔”的匾额是最古老、最珍贵的一块。“释迦塔”三字两边，还有236个字的题记，记述了历次修塔的历史，是珍贵的史料，它被看作是应县木塔的“身份证”，距今已有830多年历史。

佛塔的“身份证”

第四层的“天下奇观”四字，为明武帝朱厚照御题。明正德十二年（1517年）武宗亲自统兵在应州境内击败鞑靼人。次年七月，为了庆祝应州之捷，他第二次来应州，登塔宴赏功臣，书写了"天下奇观"四字。

第五层的“峻极神功”匾则为明永乐皇帝朱棣北征（1406年）时所题。既颂扬木塔建造的鬼斧神工到了极致，又表达自己的文治武功达于鼎盛，立意冷峻高远，笔势神采傲拔，颇显大帝胸襟。

这里每一块匾额都是一个故事，向人们诉说着木塔的沧桑历史。

三

应县木塔今年968岁了，再过32年，到它千岁华诞时，本人过百岁，喝不动它的寿酒了，所以在此提前祝贺它千秋吉祥。

在我们为它祝福的同时，也深深地为它的“健康”而担忧。作为木结构的恢弘建筑，毕竟高寿了，而且也确实病了——塔身严重扭曲变形，部分楼层面临坍塌危险。二层明层局部倾斜柱最大倾角已达11.3°之多，比意大利比萨斜塔还要斜，“应县木塔俨然成了应县斜塔。”2000年左右，国家文物局古建筑考察组的评审报告显示：“当前应县木塔已处于构架体系破坏、多种病害缠身、险情不断发展、潜伏塌陷可能的危险状态。”

释迦塔的健康状况我们可以从梁思成对它的实地考察说起。1932年，梁思成在一份日本考古学家的报告中读到，大同以南大约50英里的应县小城里有一座建于11世纪的木塔，这让他非常兴奋。梁思成没见到照片，不确定木塔是否存在，就给应县写了封信，但又不知道该寄给谁，所以只能将“山西应县最高等照相馆”作为收信人。没想到的是，投石问路还真见了效，应县白云斋照相馆给他寄了回信，并按他的要求，拍了张应县木塔的照片。

拍摄应县木塔照片的摄影师

高培华（借用网图）

1933年9月6日，梁思成、刘敦帧、林徽因（因需照顾孩子，中途回，未到木塔）、莫宗江、纪玉堂终于踏上了考察山西北部重镇大同及应县木塔的旅程。当梁思成亲见木塔时，激动不已，“这塔真是个独一无二的伟大作品”“好到令人叫绝，喘不出一口气来半天。”他们经过整整一周时间考察和测量，得出的结论是：“塔的现状尚不坏，虽略有朽裂处”。

梁思成一行走后不久，当地政府好心，但办了件大坏事。1934年对木塔的“大维护”带来了致命的伤害。那次维护中，夹泥墙和斜撑拆掉换成格子门窗，导致了木塔结构不稳定，“大大降低了木塔各层的抗侧移刚度和承载能力，使得每层的结构整体性减弱。”梁思成称其为“木塔八百余年以来最大的厄运”。

倾斜的支柱（网图借用）

此后，圈内人都知道木塔需维护加固，但都拿不出恰当的对策。直到1991年，国家文物局批准成立“山西省应县木塔维修工程领导组”，木塔大修工程正式启动。该领导组先后聘请全国7位院士及30余位专家学者，对应县木塔进行多次考察论证并提出维修思路，并于2001年6月19日通过中央电视台《东方时空》节目，向全国征集应县木塔大修方案，"收到70多个维修方案，最后归纳为落架大修、大支撑、抬升维修、现状加固、偷梁换柱5种大修方案。”

2002年6月，国家文物局和山西省政府组织全国40多位顶级专家（包括7位院士）对征集的木塔大修方案进行计名投票，最终《木塔抬升修缮方案》被选中。国家文物局于2003年3月，批准立项。

但应县木塔太珍贵了，它的构造太复杂了，它的维修难度太大了。2006年6月，尚在完善中的《木塔抬升修缮方案》突然被国家文物局叫停，理由是：研究尚不到位，缺少有说服力的科学论断，作为工程实施方案尚不成熟，不具备实施条件，暂缓施行。

2014年底，应县木塔大修又现转机，山西文物局对外发布消息，称“应县木塔开始抢险加固维修”。请注意：这是用了“抢险”两字，也就是“哪里倾斜就在哪里支顶，就是用拉和撑的办法来减缓木塔变形。”这项举措是根据国家文物局批准《应县木塔严重倾斜部位及严重残损构件加固方案》而作出的临时措施。一位主持此项维修的人士说道：“我们采取了比较稳妥的维修方式，通过这次加固，木塔会更安全，它完全可以带病延年。”但他认为“木塔上还有难题是我们这代人解决不了的，只要木塔安全地传承给下一代人，让有能力的人来解决这些问题，我们就完成任务了。”

头痛医头脚痛医脚的“抢修”（网图借用）

说了这么多，无非一个结论：到目前为止，治木塔的“病”只能是控制其恶化的程度，而非根治性的手术，它的健康还是堪忧的。但尽管如此，我们还是祈愿它健康长寿，祈愿它千秋吉祥。

除注明出处的外

其他照片均有团友提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