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春,曾刷爆朋友圈的露营活动似乎并没有随着花草的复苏而恢复
没有熬过春季露营地
春天河水显著混浊于冬天。
「是因为雨水带来了泥沙吗?」3月初,上次去露营地,周旗背对拆掉了半顶帐篷,想想不重要的琐事,想要忘记你露营地破产这一事实。
被拆毁的东西塞在两辆货车里。他把最昂贵的帐篷和易碎餐具装进奥迪后备箱里,情绪有点烦躁,「租的小仓库恐怕放不下这么多东西」,下一步,他将与其他营地主取得联系,并迅速取货,又把尚未售出的折叠桌、烧烤炉之类的吊在二手平台。
走之前,周旗再一次看着路边铁皮公厕,最初是为其铺水电线路,折腾一星期,窗外还挂着自己亲手喷的蓝绿相间的涂鸦,如今只能弃之不顾了,「就当造福下一个营地主了」。
这就宣布了他管理一年之久的露营地已经完全破产。露营地位于离市中心不远的一处废弃山坡上,它是由一家小旅馆改建而成。仅有1座公厕,2排木栅栏上遗留有孔,扎入江边的草丛中,事实证明,这儿曾有一桩繁华的买卖,剩下的东西没有剩下。
周旗的际遇并非个案,在这久违了、可以自由流淌的春日里,露营行业偶然遇到了寒潮。
下决心打烊之前,他在温州郊区的露营地,已空置多月,只在周末,有零零散散的几波宾客,周旗要马不停蹄地把露营装备收起来,刮风下雨,均造成设备损耗,周末还要再支起六个帐篷,「只摆一两顶,看着太冷清了」。
周边7、8个野营地经营状况同样惨淡,周旗无法以「天气不暖、花草不繁茂」为由来欺骗他,毕竟,去年的同一时期,夏令营每天都有近百人参加,周末更爆满,或在疫情封控时有发生时。

去年露营爆发大火,热门营地往往是「一篷难求」的图源视觉中国
给周旗留下了深刻印象,露营地的最后一次兴旺留驻在去年国庆节期间,七天长假露营地迎来500多名宾客,他租用二手平台上的四顶帐篷,暂时雇两个清洁阿姨,甚至家长也过来帮着加工烧烤食材。附近有较大规模的军营,生意更红火,「挤得像景区一样,装垃圾的编织袋都堆成了小山」。
去年国庆节后天气凉爽了,人流逐渐减少,唯有圣诞与跨年夜,露营地只是有点受欢迎,这是周旗意料中事,可他没想到,宾客们并没有随春而归。
而持续小半年不赚钱正是导致周旗停营露营的一个直接因素。
去年底,一位同仁在微信群里深有感触,「露营地越来越多,客人越来越少,明年生意怕是不好做喽」。在他们看来,露营地已经成为不少年轻人追求时尚、放松身心和体验大自然乐趣的一种方式。还有人低价出售露营装备,称「太累了,干不动了」,原价一千六百余元的帐篷仅卖出300元,周旗动心了。他说自己的装备已经卖完,现在只剩下一套睡袋、一个大帆布包和一把雨伞,但他不后悔,因为这就是他想要的东西,他希望能找到更便宜的产品。终于有几个北方地区新进场的营地主把设备买走,此刻,他只是感到欣慰,开始时并无冲动的『接盘』。
在今年客流惨淡的日子里,不少营地主会打价格战揽客,「帐篷肯定是没以前贵了,大家还都在免门票」。
周旗从微信群看生态,恰恰是露营行业中的一个缩影,入局者在急剧上升,出局者亦不断涌现。《2022中国文旅露营产业融合发展研究报告》显示,据预测,2023年国内露营市场整体规模可达1781.4亿元,而2019年,这还不到200亿。
创始人李海波为星谷营地投资三千万,经过对露营行业的发展趋势的潜心研究,曾经对深网持悲观态度——营地行业公司近年来迅速增多,预计2023年时将达到20万人,但是2024年时,据估计,只有两万个,「18万家都要被淘汰」。
一阵春风吹来,露营地盛极而衰,残酷的行业更迭,李兴安便目睹了周围狭小露营地的倒闭潮。进入2021年后,从厦门驱车半个小时,海门岛上有五个露营地,现在只有一家仍在经营中。
在竞争激烈的今天,需求却减少时,某些原来存在的基本问题将被揭露。例如,土地的性质问题,「很多荒地其实是耕地或保护用地,不能做经营活动,那4家露营地都是因此被拆掉的」。以及李兴安本人,还由于操作上的原因,于3月上旬舍弃手造露营地。这是一个总投资六七十万的片区,他说,附近有60亩桉树树林,就是可以看见海面从金黄色逐渐变成深蓝色的梦幻之地。
挣热钱是不易的事
周旗当初进入露营行业的原因十分简单,「行业够热,做个生意赚点钱」。
他,土生土长的温州人,有个收入还可以、固定双休在国企上班,但是,在搞钱的大潮中,他试了许多副业,「江浙地区讲究万事皆生意,家里住别墅的女孩,还做奢侈品代购呢」。
他不是不懂露营,出国学习期间,他到雪山,沙漠扎营,路途远,条件差,但是旷野永远是令人神往的。周末背着一个简单的帐篷,随意在公园里躺上一天,也算是家常便饭。周末到野外露宿营住下,每天早上吃早餐、下午散步或做家务,晚上睡觉。「在国内,这套生活方式行不通」,在经历了数次城市露营之后,周旗将自己的露营地定位为「景色清新、餐食精致、环境优雅」。
他露营地的地点就设在清澈的河边,四周桃林泛滥,帐篷桌椅全部为纯白色调,烤肉的方子专门在本地老店里买,与友人合股经营咖啡店,对饮品及甜食有保证,我希望能在露营地中加入动漫元素,「设计图都出了几版,最后还是放弃了,打破了自然的美感」。
这的确是一个野营挣钱的黄金时期。2022年春正式营业之后,还是没有太多的宣传,露营地里约得满满当当,平日大多三五成群,留宿未归的青年宾客,连自由职业者也有,组团拿电脑上班。双休日,家庭出游、团建人群增多,此时,烤肉套餐也将显著增加,售价588的三人餐常供不应求。
一套下午茶288元,一顶过夜帐篷1288元,周旗觉得他的价格设置还是比较公道的,「去年客人多时,周围有营地一顶帐篷租一晚要2000元,这个价格足够住五星级酒店了」。
去年夏季,这个周末营业额已经固定在万元以上,商场上奋斗了几十年的爸爸,首次对其副业进行了确认,「行业选的不错,做对选择是生意成功的第一步」。
选择周旗正赶上露营普及的第一个红利期。
浙江湖州的言樱,自2021年暑假起,便投身露营行业,她还见识过,这段红利期是多么恐怖。本来镇上只剩下她家的露营地了,她也很费事,把露营地变成花园,一万六千多平方米的露营地,背靠竹林,前有水塘,两旁有茶山,甚至竹筏里也盛开着郁金香。在这个小地方,她和团队一起打造了一个民宿项目,并获得了千万元投资。露营地竣工当晚,本来黯淡无光的山谷,却在灯带上亮起来。
半年前言樱也会回答露营地有没有空调的问题。「一开始多半都是自带设备的露营爱好者前来游玩,对露营并不熟悉的宾客也会问,『坐在哪儿?小小的露营椅是不是座位?」

言樱的露营地一角图源受访者
但是,到了红利期,想要赚更多钱。“我是在这个市场上赚到钱的,我觉得这也是我们的一个机会,所以我们会把这个市场做得更好一些。”她所居住的城镇,由本来就只属于她的家庭,后来扎堆容纳了三四十家露营地。这些露营地都是在她投资经营下建成的。现在,露营地继续倒下去。
疫情催化国内露营行业发展,这是从业者与投资者之间的一种共识,周旗露营地正式启用前后,资本的目标同样是这广阔而繁荣的市场。2022年4月份上市公司51信用卡创立了51camp连锁露营品牌,半年内在杭州及周边城市运营了25家营地,签约营地40个以上。
「51camp、大热荒野等露营品牌,走互联网产品模式,前期不计成本开营地,做模式化运营,占据市场份额,就像露营地的瑞幸」,李兴安认为,「资本的进入肯定会给个体经营者带来冲击,就像一个瑞幸开起来,路边很多咖啡馆就会倒闭」。
在资本入局的「重灾区」江浙,周旗也感受到了一丝威胁,「规模化运营我肯定比不过连锁品牌」。
开业后周旗最感头痛的是卫生问题,清洁阿姨差不多每个月都换一次,「露营地来往人员太多,擦拭帐篷和桌椅,及时清理卫生间,还有睡袋、毯子的清洁,都是很繁琐的小事,哪里不用心,都会惹来差评」。
起初,周旗只在周末才现身军营,入夏,每天工作之余,驱车前往,他就像一个用线捆起来的乒乓球,营地一出来的情况,它被嗖的一声拉回球桌让人打,「客人对住宿不满意、停车有剐蹭、餐食不新鲜都要我来当面解决」,最令其抓狂,平台上出现嘉宾吐槽现象,鞋子上沾着泥土,「可刚下完雨,怎么可能没有泥呢」。
「露营毕竟是户外活动,会有很多意外情况。」建造露营地前,李兴安站在产品经理角度进行评价,除去天气和其他影响因素,使有效营业天数准确地达到281,「很多营地主只计算一天接待多少客人,忘记计算能开业多少天」。
可他没想到,2022年春,连续2个月梅雨过后,海门岛受疫情影响再次关闭3个月,露营地仅能打烊。
露营地同质化严重,更是不少营地主的主要问题,「刷刷小红书,所有露营地都一样漂亮,看多了就变成一样无趣」,周旗有一些遗憾,没有执着于动漫元素设计,「最起码有点新鲜感」,他希望能进行钓鱼活动,遭到村民们见状数次阻拦,「村民和客人吵,我和村民吵,最后只能是我跟客户道歉又免单」。
他还付出了艰辛的劳动。去年金秋时节,周旗带头买了一大堆小电炉、铁丝网,露营地加建围炉煮茶工程,不久该活动就在全网热了起来,「所有露营地都在烤橘子和年糕,就算有新鲜活动,只要过一周,就烂大街了」。
进入冬季,企业闲逸,收入急剧下降,烦心事倒是层出不穷,周旗仍需每周去查看一次设备及环境卫生情况,他开始纠结于「投资升级营地、继续筹划活动」与「反正已经回本、索性关闭算了」这两个念头上,一再纠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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