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敏银｜去浮山的路
我没有在浮山中学读过书，但是去浮山的路却曾经常走。
我小学毕业的时候，家里是准备我下半年上浮山中学的，因为上一年的小学毕业生中有人录取到那里读初中去了。我哥于上一年考入浮中读高一，如果我初中去那里读，也是好事。小学升初中考试结束后，父亲带我去浮山中学一趟，大概是让我熟悉一下路怎么走吧。见到哥哥后，谈起我已经过去的考试，他说有数学题目明显错了。那年的数学考试题目中直接写得数的有0÷0，0÷58，58÷0几题，我都写得数是0，但是哥哥说只对了一个，他的同学也说只对了一个。这一下子让我对上浮山中学读初中不抱希望了。
后来我果然没有上浮山中学，而是在离家三四里的牛集中学读初中。一个星期六，哥哥没有回家，因为那天下雨。第二天星期天，母亲想到哥哥每次只带那么多的菜，一个星期过去了，应该吃完了。她就炒了一罐咸菜，叫我送给哥哥，因为浮山我去过，就是几个月前跟父亲后面去的那一趟。
吃过早饭，我出门了。那天是晴天，雨后阳光明媚，虽然是秋季，空气依然很清新。我拎着菜罐，迎着阳光，迈开了脚步。开始是朝牛集方向跑，这是我上学的路，可以说闭着眼睛都能走的。从牛集中学的校园中间穿过去之后，向前走，就是老牛集汽车站，我要从汽车站前面向枞阳方向拐，走几步，从医院旁边的一条小路向浮山方向走，这是我上次走过留下的印象。
可是走不了多远，我的心里发慌了。刚开始上小路的时候，道路清晰可辨，从村庄中间穿过，进入一片田野。在田野里，我忽然发现脚下的田埂既像路，又不像路，越走心里越没有底。举目望去，四周除了田野，就是山头，不见一户人家，也看不见一个人，无法证实我走的路是不是正确。我害怕起来，就朝着有汽车声音的地方跑，忽然来到公路上。我听说公路也通向浮山，只是路程远很多，但是我现在只能沿着公路走了。
那时的公路还没有铺柏油，而是砂石，汽车一过，通常会卷起尘土；但是这天雨后初晴，却扬不起尘土来。并且车子也不多，只是偶尔一辆，公路两边是树，树的外边是庄稼地或者荒山头，见不到什么人家，走在路上的感觉就是寂寞。相伴我的似乎是天上的太阳，我时不时地抬头朝它望几眼，见它朗朗地挂在天空，似乎在向我微笑，使我有信心和力量继续前行。路的旁边，有时会出现一块刻有数字的方形石块，那数字在增加着，我想这应该是表示里程的吧。我那时还是第一次走在从牛集通向枞阳的公路上。
我继续在公路上走着，心里带着担心，不知道有没有走错，也不知道什么时间才能走到。忽然，在路边的空地上，出现了一座新葬的坟，坟上堆满了花圈，这让我的呼吸顿时急促起来。我想眼睛不朝那里望，但是那些彩色的纸花却在我眼前晃荡，我的腿有点软了，步子分明走不起来。一个十几岁的男孩，孤零零地走在一片空旷的地面，旁边一座满是花圈的坟茔，这是足够恐怖的！我好不容易才通过那段路，回头看时，见不到白白红红蓝蓝紫紫的炫目的颜色，只是绿树和公路，我才舒了一口气。
突然路边见到一块牌子，上面提示浮山向左边，还有9公里，这让我兴奋起来，脚下的步子也快了起来。
下午回来时，先沿着公路走了几里，见到路的右边有并排的三棵大树，树边一条小路通向前面的村子，我知道如果走小路，就应该插到这条小路上去，但是我不敢走，上次父亲带我走的路我不熟悉，我宁可多走一些路，同时得经过那块有花圈的恐怖的坟旁边，也不愿冒险走小路。
我在公路上继续地走着，一只脚的后跟有点发凉，我用手一摸，居然是布鞋的鞋底出现了一个洞，这是拜砂石路所赐。过一会儿，另一只脚后跟也发凉，我苦笑，这两只鞋后跟几乎是同时破了洞，这是以往没有过的事情。
终于回到了家，心里还是想着那座有花圈的坟，觉得惊险；鞋子破了的事情也没有向母亲说，这是秋季，到过年的时候会有一双新布鞋的，等着吧……这是我第一次独自一人去浮山的经历。
几个星期后，我又跑了第二次，这次还是沿着公路走，我希望那花圈是不是能够不再那么炫目呢？后来经过那里时，确实暗淡了一些，天气也是阴的，一切都灰蒙蒙的，我的呼吸似乎也没有第一次经过时那么急促。
第二年春季开学，哥哥要带棉被、米和菜去上学，东西多了，父亲叫我随他一道去，帮忙挑一下。这次哥哥走的是小路，一路上还遇到许多挑东西去浮山的学生和老师。我第二天才回来，走的也是小路。这样，我才把这条路熟悉了。
以后再去浮山，我就从小路走了。其实也就是中间的一段，如果沿着公路走，相当于走了一个直角，而从田野和村庄中找出一条比较直截的路，要少走近十里。走了几次，我也不怕迷路，一个人来去无惧。公路我再也没有走过，一是担心路上的砂石磨鞋子，二是想起那座空旷地方插满了花圈的坟。
有一次，经过一个村庄时，突然一条大狗“呜——”地一声，朝我冲过来，我立即逃跑，躲过了狗，裤脚却被一块石头绊了，“嘶——”地一下裂开了。下次得了教训，经过村庄时，我手里捉一根棍子，以防御突袭的犬只。
有一个星期天，正是割麦的季节，田野里早稻的秧苗开始分棵，这天已经穿单衣了，初夏的阳光还不强烈。那时，农民们有的在地里割麦子，有的在稻田里用耘耙打草。吃过早饭，我再一次去浮山送菜。路程我已经很熟悉，走起来很轻松。但这天走了十几里后，我感觉头有点昏沉，然后眼皮又像抬不起来。我不知是怎么回事，还是继续赶路。渐渐的，我又觉得肚子不舒服，想喝水，于是经过一口水塘边，我从人们洗衣的位置下去，用盖菜瓶的盖子舀水。这时我居然头重脚轻，差点从那里栽到水里去。
我先休息一下，再慢慢地蹲下去，舀到了一点水，喝了，肚子仍然不舒服，从塘边上来后有气无力。路过村庄，看见路边的房子，我想要是有张床，躺下去要好一点。可是我只能无助地继续往前走，眼睛湿湿的，鼻子酸酸的。走一段路之后，我实在走不动了，就坐下来休息，任凭阳光火辣辣地晒着我的头发，连挪到树阴里的力气也没有了。
我就这样地走一阵，再坐一阵，好容易挨到浮山中学，是下午上课的时间，我哥那时正在复读，周末得上课。他住在一位老师的房间里，我走到那里，放下菜瓶，也没有力气去教室找他，就在房间的门口坐下来，然后昏昏沉沉地睡着了。
我哥下课忽然来房间，发现了我，把我叫醒了。他开了门，给我吃了几个冷馒头——那时食堂里因为缺少米，中午向学生供应馒头。上课时间快到了，他得继续去上课，我感觉还能撑着走回家的，也不能留在那里，给他增加麻烦。
我就慢慢地走在回家的路上，没有了上午的难受，但仍有病态。走一阵，再歇一会。不过快接近牛集时，我觉得自己一下子完全好了，没有半点的不适。真有点出乎意料！
回到家时，母亲见到我就问：“你今天怎么瘦了一圈？”我把路上的情况说了，她也没有放到心上去。过一会，父亲回来了，在门外大声地说：“你今天早上出门，到天黑了才回来，在路上混什么东西？猪在放着，还没有人去捡粪呢！”把我骂一顿，我赶紧拿起粪筐出门看猪去了……
现在还记得，那是从1979年的秋季到1981年夏季，这两年我跑了几趟浮山。走得多了，偶尔还从浮山岔路口找去义津的路，再从义津往家赶。有次和同学一道，路上居然下到一个浅水塘里游泳。也真是玩得快活！少年过后，浮山仍然去，特别是自己孩子上高中的那几年，每个星期都要跑一趟，这时是骑摩托车去的，要不了半个小时就到，路上就没有什么特别的经历了。
——回想起来，去浮山的路就是那两次印象特别深刻！
--END--
来源：文乡枞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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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
盛敏银枞阳县义津初中语文教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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