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多前的九华山之旅，居然在录像厅跟小和尚一起看《本能》
前言：
有必要好好说说安徽，毕竟它曾拥有过我的四个“第一次”。
被美术老师影响，我第一次下定决心，这辈子旅行就只做自由行的背包客。
被建筑老师影响，我第一次背上画夹，一个人玩旅行写生。
在黄山脚下，第一次被可爱的卖茶女孩严重套路。
在九华山街头的录像厅，第一次跟小和尚们一起看《本能》。
《本能》剧照
1，
建筑学专业，是有色彩写生的。
我上大学时的色彩写生，去的就是安徽黄山，朱老爷子带队。
朱老爷子北京人，出生于美术世家，在中国美术馆留有馆藏作品，在欧美办过自己的巡回画展，属于油画领域成就很高，生活领域晕乎乎天真烂漫的那款。
爬黄山。
尽管沉甸甸的相机包和画具被我们这些男生轮换着背，可是登顶黄山对老爷子来说，还是过于辛苦，有点超纲。
但老先生严词拒绝坐缆车，非要一步一步自己爬：“哪有在缆车上看黄山，选角度的？”
于是，一路移步换景，歇脚时老先生一边通红了脸大口喘气，一边用手指头给我们比划出来一幅构图：“这里、这里、还有这里，都能出一幅不错的画。”
老先生是唯一的带队老师，每每选中招待所安营扎寨，他就推推眼镜，文质彬彬地同服务员讨价还价。
老先生自己不缺钱，他是心疼我们这些囊中羞涩的弟子。
但每次看老先生讨价还价，都觉得是“秀才遇见兵”的既视感——老先生徒费唇舌地微言大义，但其实不得要领。
我就冲上去做帮凶，几次下来之后，老先生就懂了。
当然他不是懂砍价了，而是熟练掌握了大手一挥：“今个儿住这儿，非同学，上去砍价！”
在黄山登山、写生之后，大家都很累，都想窝在床上早点休息。
但老先生把我们一个个抓起来，说今晚月色撩人，此景不可辜负，咱们到月光下坐坐，给你们讲我在美国的故事。
我们在一段山路上坐下，一侧是向上的陡峭悬崖，一侧是向下的万丈深渊，正前方是一轮圆月，专门负责撩人。
老先生一本正经地开讲，语气和神态，跟课堂上一模一样。
是他和一个美国艺术家的一次恐怖经历，带着一些艺术世界的神秘力量。
结果我们越听越冷，越听越觉得后背冒凉气，虽然是个艺术类的经历，但越听越觉得这故事堪比聊斋。
直到最后，我们才确定这是老先生编来吓人的。
我们真被深深代入了。老先生讲的时候，添加了不少自己真实的经历，并且他确实去过美国，确实是一个艺术家——重点是，还是一个先前从来没有和我们讲过任何故事的艺术家，也没有如此这般地使过坏。
看见我们班女生吓得越靠越拢，老先生得意地哈哈大笑。
女生问：“朱老师，您编的吧？”
老先生更得意了：“不是我编的，是一部悬疑恐怖，我只不过用第一人称讲出来而已！哈哈，你们吓坏了吧？”
然后，老先生变戏法一般，从怀里掏出一瓶白酒：“来，大家一个一个对着远山大叫，回声是很好听的！谁的回声时间长，谁就可以尝尝我这瓶好酒！”
那一夜我们对着远山，对着月亮，酣畅淋漓地吼叫了很久。
现在我回想起来，还能感觉到痛快。
老先生喝着酒，跟我们传递了两个观点。
行万里路，破万卷书，缺一不可。
但你不要报个旅行团，去行万里路；你最好背着包，自由行。
我当时就下定决心——这辈子的旅行，老非我就只做自由行的背包客。
2，
我的建筑设计启蒙老师，是莫老先生。
第一次接触莫老，是在新生入校的恳谈会上。印象深刻的是莫老始终昂着头，气宇轩昂。
在恳谈会上，很多老师都说着诸如“建筑是凝固的音乐”之类的美妙话语，只有莫老开门见山：“建筑是一门艰苦的艺术……”
莫老教我们设计时，特别提到了王洛宾：“三十年代，一位年青人，为淳美的民歌所动，抛弃都市繁华，历出险关收集西域民歌——这就是中国西部民歌之父王洛宾。一曲《在那遥远的地方》倾倒几代人，勾起多少故国情。”
所以，莫老强调采风和调研中国古民居：“民歌的魅力在于贴近生活，同样，民居的价值也在于它贴近生活。”
朱老先生给我确定了自助游的选择，莫老先生给我确定了写生的方向。
于是大二暑假，我跑到安徽的九华山、歙县、黟县写生——这是我第一次背上画夹，以背包客的方式，玩旅行写生。
返回大学校园，我很猖狂地决定，用我的这些写生作品，在学校办一次所谓的个人画展。
莫老非常支持，还欣然命笔，给我的这个小画展题写了开篇词。
老非当年青涩的速写
当年的速写
3，
在黄山脚下的屯溪写生时，我被一个采茶女孩盯上了。
她一边站在我旁边看我画画，一边给我兜售她竹篓里背着的茶叶，说是自己上山采的野茶。
女孩看上去很淳朴，关键是……
还很好看。
我就忍不住问了一句：“野茶？多少钱一袋？”
采茶女孩：“200块嘛！”
我大吃一惊：“200块？20还差不多！”
采茶女孩抿嘴一笑：“好嘛，20卖你一袋。”
我：……
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我就只好买了一袋。
看见女孩欢欢喜喜走远的背影，我才发现，我这怕是被套路了吧？
网图
4，
九华山和黄山相距不远，虽是中国佛教四大名山之一，地藏王菩萨的道场，但却透着浓浓的人间烟火气。
九华山的山脚下，集中布置着型制严谨规模较大的寺院，而山道上零零星星地洒满不拘一格的小庙宇。
这些小庙宇大多顺其自然，因山循势，巧夺天工，各具姿态。所以很容易就可以在山道上，或者某一个稍微开阔的台地上，觅得一个心动的角度，画取一幅构图精巧的水彩。
半山腰的钟鼓楼前，有一片小小的开阔地，既可以给登山者让出山道，又可以从容不迫地挑选出一个自己青睐的角度。
我刚把作画的工具摆好，一声洪亮的撞钟声就从钟鼓楼里面传出来，悠远地荡开去。
撞钟的是一个年幼的小和尚，他放下钟槌，满脸好奇地看着我正在勾画他所值守的钟鼓楼。
我冲他招招手，示意他可以走过来看；小和尚指指自己的背后，冲我摆摆手。
小和尚的背后，有一个安坐如山的老和尚，正背对着大钟打座。
当年的鼓楼，不知道现在啥样了
又是“当——”的一声撞钟。
撞完钟，小和尚继续冲我探头探脑……
终于，小和尚实在扛不住好奇，完成一次撞钟后，迅即蹑手蹑脚地走过来，在我的背后看了一眼画板上的画，又赶紧蹑手蹑脚地跑回去。
过了一会儿，“当——”地一声钟声又传出来。
钟声的间隔，是固定的。
小和尚再凑过来时，我轻声问：“阿弥陀佛，小和尚，你怎么保持均匀的撞钟时间？”
小和尚抬抬手，嘴巴里面念念有词，手指头慢慢地一颗一颗地碾过念珠。
我明白了——每念一句经文，手指头就碾过一颗珠子；一串念珠总有一个大一些的顶珠，当手指头碾到大珠子时，就到了撞钟的时间。
我刚琢磨明白，小和尚就碾到顶珠了，他飞快地跑回去，“当——”地一声钟声又传出来。
哈哈，可爱！
我决定把探头探脑的小和尚，画在钟鼓楼的门口。
小和尚再次过来看画的时候，他的形象已经被我勾画好了。
我用画笔指了指画板上的脑袋，又指了指他的圆脑袋，小和尚开心地笑起来，他在我身边蹲下来，聚精会神地看我画他。
忽然一声吼叫，吓了我们两个人一大跳。
钟鼓楼门口，老和尚大怒！
原来小和尚只顾看，终于把撞钟的事给搞忘了。
小和尚慌乱站起来，飞快地跑回去，“当——”地一声钟声又传出来……
5，
九华山有一条主要的街道，当年进入街道，就要买门票了。
街道尽头才是山门。
而街道本身还是人间——商店、餐厅、小旅馆、卡拉OK厅、游戏厅、录像厅应有尽有。
我在九华山画了两个星期的画，晚上没事，就会出来转转。
街道边零乱地支摆着几张破旧的台球桌，“跳出三界外”的和尚，正在全神贯注地同我辈红尘中人过招。
我去游戏厅——飞机游戏是我的绝对强项，结果打了通关，就把同在游戏厅里面玩耍的小和尚全都招来了。
其中一个小和尚投了两个游戏币，邀请我带他一起过关。
就这样，我沉着地一语不发，小和尚却猴急地大呼小叫。
但还是带他过了好几关。
我忽然想到，飞机游戏是带着杀戮性质的，这要是佛祖怪罪下来，第一个顶缸的怕不会是我吧？
简陋的卡拉OK厅可以随便进，唱一首歌要两块钱。
天啦，这里居然也有几个和尚！
难道佛祖所言的极乐世界，就是这个概念？
我交了两块钱，心里憋着坏——我点了一首《小和尚下山》。
歌很快放出来了，我刚要抓过麦克风，就被那几个和尚抢走了。
服务生说，他们先点的，下一首才轮着我唱。
好家伙，他们自己唱了一首《小和尚下山》！
搞得我一点也不想唱了。
重点来了——山门旁边有一个很大的放生池，放生池边上立着一块录像厅的节目布告牌。
什么，我没看错吧？
上面写着《本能》、《致命的诱惑》……
God Save me！
惊得我英语都蹦出来了。
转念，不，不，阿弥陀佛——这可是佛祖的地盘！
嗯，那年头，街头巷尾的录像厅可不少。
但怎么能在佛祖的眼皮子底下，播放俗世的限制片？
闲着也是闲着，我倒要看看这一回，录像厅里还有没有和尚。
有。
里面坐了十几个人，几个和尚，几个街头小混混，外加一个我。
就这样，在九华山放生池边的录像厅里，我和几个和尚一起看完了《本能》。
这是《本能》后来的纪念海报
老非不由得想起一个段子。
佛祖欲收弟子，三个人报名，一个太监，一个PK，一个疯子。
佛祖出题：何谓“色即是空”？
太监说：弟子一生不近女色，应该是做到了“色即是空”。
佛祖说：汝不近女色，连“色”是什么都不知道，何谈“色即是空”？
PK说：弟子一生尝尽天下女色，应该是知道什么是“色”了吧？
佛祖说：汝浑浑噩噩，滥淫无度，只知道什么是“欲”，根本谈不上 “空”。
疯子上得厅堂，一语不发，忽然仰天大叫：我爱，我爱！
佛祖抚掌曰：善哉，善哉！
遂收疯子为徒，经年终成一代高僧。
写在最后：
后来，我还去安徽的歙县、黟县写生过，画过棠樾的牌坊，斗山街的古宅，渔梁的老街, 西递的古村……
不由得感叹，徽派民居，的确是中国古建筑的瑰宝之一。
而背包旅行写生这个习惯，老非我又保持了好几年，包括去山西看晋派民居，去云南看山地民居，去西藏看藏式民居……
云南丽江，纳西族民居速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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